十二。

 

  Gillian從斜背包裡抽出一把折疊傘遞給Marquis,眼底只剩純粹,她的手很穩健,沒有心虛的些微顫抖。

 

  「你好像很需要,給你。」

 

  看著那把明明存在卻不被重用的摺疊傘,Marquis愣住了,擋雨的動作硬生生地僵在半空中。這什麼情形?Marquis感到怒火中燒。

 

  「為什麼?」整句問句其實是:既然有傘為什麼不撐?Marquis沒有說完是因為他確信Gillian肯定知道自己在指什麼。他隱忍怒氣,給她最後一次辯駁的機會,他寧願聽到忘記了這種答案,也不願意……

 

  「對不起。」

 

  Gillian眼神澄澈,看起來誠意十足,但這句道歉卻是壓垮Marquis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,他簡直氣炸了。

 

  「為什麼要在雨天淋雨?為什麼不懂得珍惜自己?為什麼可以一副無所謂的樣子?為什麼要讓我擔心?為什麼說對不起?」

 

  問題不間斷地拋出,尖銳的質問讓氣氛變得尷尬,Marquis第一次對女性生這麼大的氣。他知道自己過大的音量已引起路人的側目或者圍觀,但處在臨界點的Marquis沒有力氣理會別人的眼光了,他願意為了眼前一副滿不在乎的女人與世界為敵,當然也可以為了她拋棄引以為豪的從容優雅。

 

  「這就是你所有的問題了?」Gillian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,「那我統整性的一次回答吧。」聽到這麼冷靜的對答,Marquis感覺全身發冷。

 

  「第一、我從來不是想博取你歡心的女人,我不需要為了取悅你而做什麼,當然也沒有義務和你交代我做任何事情的動機。第二、我道歉是基於讓朋友擔心,如果你真把我當朋友,你也許會笑著揍我一拳,也許會陪我一起在雨中分享每個細節,但絕不是展露那無謂的多情,我當然有權質疑你的初衷。」

 

  Marquis第一次知道言語可以這麼傷人,他感覺他的世界徹底崩塌在時間盡頭。而他竟無法反駁。他想當的遠多於朋友,可她想維持的卻永遠不是戀人,這樣的他們,能是什麼定位?

 

  「第三……」

 

  我和你本來就沒有關係。Marquis的身子微微一顫,他彷彿聽見理智在張力最大時瞬間斷裂。他不是不知道Gillian根本還沒開口,也知道向來擅長調劑氣氛的Gillian壓根兒不會說這種無法彌補的衝動,但不知為何這句話猛然出現在Marquis腦海中迴盪,他像被雷劈到一樣僵直不動,Marquis很想放聲大叫─事實上內心裡他正瘋狂地這麼做─藉以掩蓋那句殘酷不爭的事實。欲蓋彌彰。

 

  「第三、」Gillian的眼神斂了下來。

 

  ──Il fait mauvais.(今天天氣很好)

 

  今天天氣真好?聽到法文發音的天氣真好Marquis徹底傻眼了,灰天冷雨的,天氣哪裡好啊!?

 

  ──Il fait froid!(今天天氣不好!)

 

  ──いいえ。今日はいい天気だ。(才不呢,天氣超好。)

  ──そじゃないだろ!悪いのに!(不是這樣吧!明明很糟糕!)

 

  ──O tempo esta bonito.(真是風和日麗啊。)

──O tempo estatotalmenteterrivel!(根本糟透了!)

 

  刻意鑽研外語的兩人幾乎說遍了強勢語言的「天氣真好」和「天氣超不好」,西葡法日不說,連印度阿拉伯粵語都搬出來,讓旁人看的直呼這根本是人體翻譯機的爭吵。

 

  有趣的是,吵完天氣他們居然開始交流起各國笑罵式髒話,什麼"頂你個肺"、"Holy shit!(神聖的狗屎!)"、"อีควาย (你水牛啦)"、"Gehdoch auf der Autobahn einbisschenspielen.(乖,去高速公路上面玩)"等等,讓原本嚴肅的爭吵瞬間顯得灰諧,活像一場鬧劇。

 

  最後兩人有默契地選了荷蘭異於他國的疾病粗口[3]當作結尾,在輪流接完Kanker(癌症)、hoofdtumor(腫瘤)、pokke、(天花)typhilis、(梅毒)tering(肺結核)之後,Marquis和 Gillian齊聲大笑,誰還在乎淋雨的這件事?他們全身濕透。

 

  但他們心知肚明,這場架的意義不在於表象的文字遊戲,而是更嚴重更深層,一種難以潛藏的價值觀衝突。對兩人而言,假裝普通室友成了天方夜譚。

 

  ──他們的關係早已變質。

 

 

文字、數獨和下棋,我想我大概還是會選泡茶。

 

By 荒謬的陌生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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