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。
人群陸陸續續散了，無趣的飯局將近尾聲。富商及貴婦各自找到適合的小圈，討論著自以為是的膚淺話題，大多是藏著炫富的寒暄。
幾個有交情的朋友早早離席─那是Marquis最想也最該做的事─但他始終沒有移動腳步的打算，他的視線黏在一桌之遙的Gillian上，對於政策利弊的爭論斷斷續續地透過圓桌傳來，源源不絕的話題和想法。Marquis看著她，一會兒凝神傾聽，一會兒高談闊論，他再次體認到Gillian的人格魅力。
在沉默的間隙中，他們眼神赫然撞在一塊，無言傳遞只有彼此明瞭的訊息。
然後他看著Gillian離開，他甚至沒有跟上。默數兩分鐘後，他LINE給Gillian：想回去了，一起？沒有停頓，那頭標上已讀的字樣，大概過了兩秒，他收到Gillian簡短的回覆：好，十五分鐘。
Marquis起身走向長廊盡頭，按了往下的電梯，頭也不回地離開。Gillian回到聚餐場地的時候，早不見Marquis的身影，但她不緊張，仍然如往常一樣從容得體。完整結束話題、互留聯絡方式，又客套式多聊幾句，最後Gillian以擁抱向每個新認識的朋友道別。她實在喜歡擁抱。
Marquis敲著皮製的方向盤，他在腦海中計畫接下來的夜該如何過，不知道Gillian會不會對額外的慶祝感到厭煩，但只要把住處收拾好，他想Gillian大概也不會說什麼吧。她總是放任他在合租處搞些千奇百怪的花樣。
同租房子是在兩人二十三歲時Gillian主動提議的，那時兩人都對這個充滿遐想的提案沒有異議，實情如何他們心知肚明，沒有人會錯意。
在軍校體制下求學的Gillian假日屈指可數，往往在放假出營時匆忙休息一夜，就驅車趕回家鄉與家人聚聚，收假也是潦草看看就回部隊點名，停留的時間都不長，和Marquis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。雖說是合租，但Marquis卻有一種獨享套房的錯覺。何況二十五歲那年他們一個遠赴法國專攻法文博士，一個正忙著開始住院醫生的充實生活，直到五年後才恢復合租契約。真正碰頭的時間甚至比隔壁鄰居短暫，要說尷尬還真沒機會。再說，兩人只是普通朋友。
他們給彼此的餘裕很夠。Gillian可以和每個向她示好的男人調笑或調情，毫無顧忌；Marquis可以與每個和他示愛的女人交往或交歡，無後顧憂。他們不需要為誰負責，也不需要什麼同居的理由，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。他們偶爾在交流古文的時候互相批判，或藉品酒名義瘋癲一場，或在感到寂寞的夜相擁入眠。此外，他們什麼也沒有，無論實質，還是名義上。他們什麼也不是。
已經是第三次播放Eagles的《Hotel California》。當唱到第二段She got a lot of pretty, pretty boys, that she calls friends，Marquis還來不及略表贊同，就在停車處看到Gillian提著格紋環肩皮包左右顧望，他就知道她知道。
把車開到女子面前，Marquis降下車窗，擺出迷人的微笑。
──Madam, puis-je vousproproser de vousemmener?（女士，我有榮幸載妳一程嗎？）
Gillian聳聳肩，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訕笑。
──Pourquoi pas?（有何不可？）
路上經過酒批發商時，Marquis停下來買了一瓶八零年代的葡萄酒，是德國萊因黑森出產的雷司令，Gillian不發一語看著整個過程，從Marquis下車、優雅地關上車門、邁入店家，到滿面春風帶了一瓶包裝講究的酒瓶出來，她維持絕對沉默。
那夜，他們飲了半瓶，笑罵幾個黃腔，對著電視機裡的名嘴叫囂，最後各自在沙發或床睡下。一個普通不過的夜。
＊
搖滾的話雖然Eagles也不錯，不過最近比較喜歡Imgaine Dragons，增加讀書效率的好BGM。
By 荒謬的陌生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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